“房间都满了！”2010年上海世博会期间，50公里外的昆山周庄镇人郭凡忙得不可开交。

　　 　　郭凡在周庄镇经营着三家客栈。每天凌晨三点半，他需要准时叫醒客人，安排他们坐专车去上海。当时从昆山南部的这个水乡古镇开车到上海世博会只要一个半小时，但房价只有上海酒店的十分之一。 　　“从昆山到上海，可能比上海近。”不仅仅是旅游业，改革开放以来，昆山这个传统的农业县级市，也凭借地缘优势和招商引资，承接了大量的上海溢出资源，成功摆脱了苏州“小六子”的***后一顶帽子。 　　2020年，昆山GDP达到4250亿元，并宣布当年工业总产值突破万亿元，成为***跻身“万亿俱乐部”的县级市。2022年，综合竞争力百强县(市、区)名单出炉，GDP突破千亿的县(市)增***42个，而昆山连续18年位居综合实力百强县市之首。 　　新上海人撑起昆山楼市搭上新线。 　　乘坐上海地铁11号线，可以直达昆山东边的花桥站。毗邻花桥站的苏州地铁S1线仍在建设中。根据政府的规划，S1线为东西走向，其起点将与苏州轨道交通3号线唯亭站相连，途经昆山的26个车站。届时，昆山将作为连接苏州和上海的中间枢纽。 　　近年来，由于上海需求的持续外溢，被称为“环沪***城”的昆山楼市成交火爆。很多新上海人选择在昆山买房，跨市工作。昆山东部的花桥靠近上海嘉定区，地铁有利，成为置业热门区域。 　　2022年11月，刚刚在上海定居的厉以宁没有资格在上海买房，手头的资金也不够支付上海一套小两居室的首付。权衡之下，厉以宁决定和另一半在“上海周边”的花桥买房。 　　和很多人的看法一样，昆山花桥给厉以宁的印象是上海的“后花园”。他介绍，花桥目前的价格是每平米2.5万左右，远低于上海安亭4万的均价，成为很多新上海人的选择。“多了三个地铁站，房价减半。”现在，吴淞河上已经建起了桥梁。今后，从花桥沿上海大道直接开车到上海青浦胜利路，只需20分钟左右。然而，花桥距离昆山主城区较远，缺乏大型商圈也成为厉以宁的担忧。 　　当地一位中介告诉红星新闻记者，在昆山，很多热门楼盘几乎80%的客户都是上海人。尤其是2022年8月，昆山取消外地户籍购房社保要求后，当地楼市迅速回暖，吸引了不少新上海人购房。 　　昆山，一个县级市的房价可能会让很多新一线城市瞠目结舌。目前昆山常住人口209.25万人，市区人口141.43万人。2022年10月，昆山成为百万以上人口的二类城市，也促进了当地房地产市场的发展。中国房价行情网数据显示，到2022年11月，房价超过2万元/平方米的县城已经达到8个，其中昆山等头县部分房价直逼3万元/平方米，超过武汉、佛山、重庆、长沙等多个新一线城市。 　　安居客平台数据显示，从2012年开始，昆山房价十年间上涨了2.58倍，均价从2012年的7500元/平方米上涨到2022年的19320元/平方米。2016年，受全国楼市暴涨影响，昆山房价一年每平米上涨3000多元，进入万元时代，均价12862元。 　　这意味着，昆山一套100平米的房子，十年前只要75万，现在却需要近200万。一位从苏北来昆山多年的70后出租车司机介绍，六七年前在城西买了一套商品房，均价1.7万，现在涨到5万每平米。当地很多中介都提到，昆山城西的房子均价***高，达到四五万左右，原因是靠近森林公园等生态公园。 　　在易居研究院智库中心研究总监严跃进看来，升级为大城市的县城，都是工业基础雄厚、产业资源集中的城市，以及生活环境适宜、外来人口较多的城市。这使得当地的房地产开发规模比较大，潜在的购房需求也大。“但这些县的买家主要包括个体工商户等富裕群体，以及大量农民工。”严跃进说。 　　“昆山之路”自费创建了开发区。 　　1988年7月22日，《人民日报》头版头条发表长篇通讯《自费发展——记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》，并配发评论员文章《昆山之路三评》，高度评价昆山自费建设开发区、大力发展工业经济的创新实践和成就。从此，“昆山之路”闻名全国。 　　4年前的1984年，昆山县政府决定在城东建设工业区，没有得到江苏省和***的批准，只是“秘密”进行。原昆山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宣炳龙说，由于当时昆山只是一个农业县，没有工业基础，其次也不靠近港口，不是沿海大城市。基本不可能通过审批。“按照那个时代的话来说，就是少说多做，然后先做。” 　　当时大家都认为自费开发是天方夜谭。宣炳龙在规划的时候，需要迁移几个老农民的坟墓。几个老农民告诉他:“宣主任，你真是在做梦。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引进外资，应该请外国人来帮助我们搞经济。我们的祖先已经在这里生活了18代，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外国人。你有可能把外国人工厂的钱带到这个地方来吗？" 　　1985年，外资企业苏旺友有限公司正式落户昆山开发区。这是昆山市历史上***家外资企业，也是江苏省***家外资企业。为了审批这个项目，昆山人去了南京、北京123次，敲了732个公章，用了16张纸、6个单(6×500张)准备文件材料。对昆山而言，***素的落户具有历史性的意义。从此，“亲商、富商、安商”的服务理念也成为昆山开发区的名片。 　　1988年后，每当召开14个***开发区会议，国务院经济特区办公室都会邀请昆山自费开发区出席，被戏称为“14+1”私生子。经过8年的努力，1992年8月，昆山开发区终于被国务院批准升级为***开发区，从编外“转正”。 　　今年下半年，昆山还引进了当时***大的台资企业胡氏电子(昆山)有限公司。此后，被称为“四大金刚”的刘峰机械、统一食品、樱花卫厨和捷安特自行车、精工和丰田相继落户昆山。 　　昆山市政府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，经过近40年的发展，昆山已吸引来自78个***和地区的8800多家外资企业，总投资超过1100亿美元。以台企为例。目前，台湾省制造业100强企业已有一半以上落户昆山，占全市地区生产总值的30%，工业总产值的40%，利用外资的50%，进出口总额的60%。 　　制造业转移动荡，电子产品产量锐减。 　　2022年11月19日，昆山国际模具城，基地内的工厂不断传来机械加工的声音。它位于昆山北部的昆山***高新区。有句话叫世界模具看中国，中国模具看昆山。自2006年开业以来，昆山国际模具城已引进数千家模具相关企业。 　　湖南人老徐是当年首批入驻的企业之一，在模具城经营了16年。日常，他的模具厂主要为手机、笔记本电脑、汽车厂商生产冲压模具。“无论是模具R&D和设计、制造加工，还是模具配件和五金电器贸易，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。” 　　十年前，完整的模具产业链已经成为昆山制造业的骄傲。原昆山市人民政府副市长张玉林在2010年企业入驻仪式上自豪地介绍，昆山模具产业基地年产值达115亿元，占全国模具总产值的10%，在全国26个模具集群生产基地中***。在他看来，昆山高新区以国际模具产业基地为依托，充分发挥昆山制造业集聚优势，通过昆山国际模具城功能载体建设和模具产业服务平台建设，使昆山模具产业基地的集聚效应十分突出。 　　然而，时***今日，昆山电子制造业的产量却面临着大幅下滑的窘境。因制造业而兴的昆山，已经到了一个重要的发展关头。昆山市统计局发布的《2021年昆山经济运行分析》指出，该市经济存在一些突出问题，需要引起重视。其中，工业生产面临多重“覆盖”，主要电子产品产量大幅下降，手机比上年下降20%；数码相机下降27.3%；平板电脑下降22.8%；光电器件下降19.3%。 　　处于市场前沿的老徐更加敏锐地意识到这场制造业动荡。他向红星新闻记者回忆，自己刚来昆山时租的***个厂房，每平方米才8元；2016年后，厂房租金开始大幅上涨，从每平方米18元、25元、35元涨到现在的40元。那些年，上海淘汰的很多大型模具厂也搬到了昆山。“现在，土地和人工成本的增加，也迫使模具城的很多厂家搬离昆山。” 　　同在一个模具城，老徐认识的很多厂家都搬走了，有的搬到了安徽，有的搬到了无锡，更多的搬到了苏北盐城等地。究其原因，老徐解释说，“那里的房租和人力都比昆山便宜。” 　　昆山的笔记本产业也开始向中西部转移。据一位电子行业业内人士透露，昆山下游代工巨头纷纷外迁转型。目前，全球前六大代工企业光大、仁宝、纬创、英业达、富士康、和硕均已落户重庆，笔记本电脑出口保持***，占全球份额的40%。 　　这与近年来我国区域产业链布局有关。根据“十四五”规划纲要，我国将优化产业链布局，引导产业链关键环节留在国内，加强中西部和东北地区承接产业转移的能力建设。随着区域间产业转移的深入，重庆、Xi、郑州等中西部城市借助产业转移和双创经济成为电子信息、智能制造等新兴产业的高地。 　　在产业转移的问题上，现任昆山市委书记周伟在去年10月接受采访时表达了他的乐观态度。他介绍，不久前，某知名光电企业在昆山投资13亿美元，近期又追加18亿美元启动二期项目，继续增持昆山股份。2022年8月，昆山已提前4个月完成全年外资到位目标。在周伟看来，“尽管国际形势严峻复杂，但我们不断为昆山赢得海内外客商的青睐。” 　　新“昆山路”的布局“我怕我没准备好” 　　失去制造业红利的昆山，未来将何去何从？ 　　在横跨苏昆太的高速公路上，有一段叫“祖冲之路”，全长14.069公里。沿线高楼林立，各种产业园区聚集。据昆山当地人说，1500年前科学家祖冲之在昆山做过县令，他***计算圆周率比欧洲早1000年。2013年，这条路线卫城路正式更名为祖冲之路。在当地人看来，这也是目前昆山的一条“科技产业线”。 　　“转学不可怕，我怕我没准备好。”昆山市政府一位工作人员告诉红星新闻记者，在昆山传统产业因成本和环境问题低速增长的时候，以自主创新、自起步、自创品牌为重点的“三自”创新战略成为昆山的转型发展之路。 　　昆山早在2007年就有所动作。当年，在完成昆山国际模具城和仁宝(昆山)笔记本电脑生产线的转型实践后，昆山开始实施新一轮的转型实践，名为“由低到高”、“由大到强”。当时电子信息产业如火如荼，昆山先进装备制造产业基地、昆山小核酸产业基地、昆山高新区机器人产业园等新兴产业悄然布局。 　　原昆山市委书记杜小刚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，当前，支撑昆山快速增长的生产要素成本低、地理位置优越、资源环境承载能力强的比较优势被大大削弱，传统发展模式已经走到尽头，昆山必须走高质量发展道路。 　　面对产业转型的压力，2015年，昆山成立了推进转型升级创新发展领导小组，出台了《昆山转型升级创新发展六年行动计划(2015-2020年)实施意见》。根据这一规划，昆山将在科技创新的***下发展先进制造业。 　　如今，昆山的科技创新源头就在开发区夏家河沿岸的夏家河科技走廊。科创走廊一家光电企业负责人告诉红星新闻记者，夏家河科创走廊是紧跟光电、半导体产业的重点企业R&D总部和技术总部。此外，阳澄湖科学城和华侨国际创新港也是昆山目前的产业科技创新中心。 　　昆山市政府相关负责人也透露，昆山产业“大而不强”、“大而不新”的问题依然存在，工业园区要素承载能力、资源集聚能力和平均亩产有待进一步提升。“未来，昆山将推动新型显示、集成电路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集群由大规模向高质量转变，培育一批实力雄厚的核心企业。” 　　此外，推动高端装备制造业由小变大、由强变强，瞄准电池、电机、电控等核心领域，提升汽车零部件制造基地发展水平，也是昆山未来产业升级转型的新方向。 　　产业迁出五公里外古镇探索江南水乡新可能 　　昆山人爱讲“身边的风”。昆山市宣传系统负责人把昆山比作一把漂亮的折扇。一方面是以发达的制造业为代表的经济体，一方面是江南文化和优美生态中的宜居宜业。就在***个自筹资金的开发区在昆山秘密成立两年后，周庄镇以50美分的价格卖出了***张票。 　　在昆山城市总体规划中，昆山东临上海，西接苏州，北接太仓，南接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。昆山南部的金店洲三镇(金溪、淀山湖、周庄)也被列入生态发展示范区，其中周庄***为偏远，古镇文化也因此***为完整。 　　郭帆在这里开了三家客栈。他是周庄镇人。40年来，他也见证了昆山***南端古镇的变迁。“周庄大桥建成前，外地人需要到渡口，登上手拉轮渡。小船在千百年的苏沪水道应急港里慢悠悠地游荡，过了石板路才真正进入古镇。” 　　古镇主要经营水产品、粮食、竹木制品，镇外河湖环绕，与镇内内河、港口交错，形成“井”字形骨架。镇上有两座***的双桥(明代的实德桥和永安桥)。据北方网报道，1984年，旅居美国的画家陈逸飞将这一幕作为《故乡的回忆》，后来被美国豪门买下，在邓小平访华时送给他，隐喻开启了中美友谊。次年，联合国将这幅画作为首日封设计，引起轰动。 　　郭帆注意到，在20世纪90年代被指定为景区后，周庄逐渐充满了酒店和客栈，游客在2017年左右达到了顶峰。据昆山市政府统计，2021年***、二、三产业平均工资分别为5.46万元、9.63万元、13.57万元，第三产业成为拉动平均工资的主要产业。 　　“在我的印象中，十年前的上海世博会，小镇上只有三四家民宿，包括我在内。如今，景区内外已有400多处。”郭帆透露，三年的疫情影响和众多竞争对手的进入，也给这里的旅游业带来了巨大的挑战。调整管理架构，探索新的方向，也成为了郭帆客栈目前的生存之道。 　　当地不少渔民也观察到，随着近几年政府的统一规划，他们不仅被分配到了载有游客的万船娘游船上，而且古镇周边五公里范围内的产业也全部搬到了吉水港以北。在这里，以制造业强县为基础的昆山，又多了一种江南水乡的县域经济形成的可能。 　　红星新闻记者蔡晓仪·景岚 　　江苏昆山摄影报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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